作者:史明忠
红钳蟹,学名招潮蟹,生活在泥涂滩里,潮涨时钻进洞中,潮落时出洞觅食活动,因为公蟹长有一只红色的比身体还大的钳(螯),舟山人称其为红钳蟹。
鲁家峙大桥南端下面的一片湿地,过去叫做泥涂滩,有抲不完的红钳蟹,曾经是我和小伙伴们少年时代的乐园,只是滩涂比过去小了许多,因为鲁家峙的发展建设,用地需要,新筑的海塘比原来向外滩出了几百米。
我小时候住在鲁家峙,少年时代,正好赶上文化大革命。小学毕业后停课闹革命,初中不办了,升不了学。姐姐在家里时,帮姐姐一道织网引梭,姐姐出嫁后,网没有人织了。出去做小工,年龄不够,力气不够,只有在洋生时里跟年龄大一点的邻居到加工厂去晒几天乌贼鲞,但洋生一过,就没有事情可做了,因此,每年夏秋时节,大部分白天时间都是在泥涂滩渡过,和小伙伴们一起在泥涂滩抲红钳蟹、抲弹橹,期间还要到海里游一会泳,洗一洗满身的糊烂泥。泥涂滩给我们带来了无穷的快乐和不少的收获,还有难忘的美好记忆。
抲红钳蟹的方法很多,主要的有“荡、钩、绷、拖、镂”。荡蟹的工具跟钓鱼差不多,就是一根竹杆,一条线,只是钓鱼用的是单刺鱼钩,荡蟹用的是四刺锚钩,线上也没有浮漂。操作时一手握着竹杆的末端,看准目标,将锚钩荡开去再荡回来,荡回来时,目标红钳蟹就进了锚钩的钩底。当荡到身前时,必须赶快把锚钩接住,取出红钳蟹,动作慢了,锚钩会扎到身上。回钩时,如果荡得过高,从蟹背上荡过,钩不着蟹;荡得过低,锚钩扎进泥里,还是钩不着,必须拿捏得十分准确。所以说荡蟹绝对是一门技术活,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
我们也学着试过,不但没有荡到蟹,反倒吃过不少苦头,只得放弃。钩蟹是用蟹钩,从红钳蟹的洞口插进去一直到底,然后将蟹钩扭转一下,再将蟹钩拔出来,如果有蟹的话,就在钩底。蟹钩是用一根长五、六十厘米,粗四、五毫米的铁条做成,前端将铁条对劈,分叉弯曲成两枚钩子,末端做成一个圆圈,手指可以穿过,便于插进拔出。但蟹钩的缺点是:一容易将蟹钩碎;二没有目标,也没有感应,放空的机率很高,我们没有采用。绷蟹是用一根细绳,长四、五米,一头做成一个圈,比蟹洞略大一些,把圆圈套在蟹洞口,然后轻轻的按一下,不使绳圈翘起或不平,再将绳子领直,人在另一头蹲着守候。当蟹出来时,心不要急,须要等到蟹爬出大半个身子,这时就可以像拉地雷一样把绳子一拉,蟹就被拉到身边了,随手就可捉拿。拉绳的关键是时机问题,拉得早了,蟹的大半个身子还在洞里,绳子一动,蟹又钻了回去。拉得晚了,蟹的整个身体完全爬出,绳子就不起作用了。
还有拉重拉轻也有讲究,拉重了,蟹被拉飞到身后去了,拉轻了,蟹离洞口还不远,等你赶到,它又钻进洞里了。绷蟹一般选择在比较燥硬的泥涂,可以穿着鞋子,也可以坐着小凳,喝着茶,比较休闲。但产量不高。拖蟹是用网眼在4-5厘米左右,蟹可以钻过的网片,大小不限,一般宽3米,长4米,一头的两角和中间各系上绳子,再集中在一条绳子上,绳子长度一般4-5米,过长或过短都会发生像绷蟹一样的情况。然后将网片平铺在泥质比较燥硬,地面比较平坦,蟹比较多的滩涂上,把绳子领直,人守候在绳子的末端,等蟹全部爬出,绳子向后一拉,网片自然向中间卷拢,各种蟹们就很难逃脱,这时就可以不慌不忙地一只一只将蟹捉拿归桶。
拖蟹产量最高,但有点像大扫荡一样,一次拖过要等好些日子蟹才会慢慢的再聚拢来。镂蟹,就是直接用手从蟹洞插进去,一直插到洞底,手指就会触碰到藏在洞内的蟹,这样就可以直接将蟹镂出来,但必须是在泥质比较软湿、比较干净的泥涂里,不然泥涂硬了,手插不进,泥涂不干净,手会被割破。蟹洞深度一般在30厘米左右,但个别的也有50多厘米,有时手插进去老是够不着底,一直到肩膀碰到泥涂,才算把蟹镂出来。一般的红钳蟹洞都是垂直的,但也有打弯的,大凡打弯的蟹洞里的蟹都不怎么大,怪不得舟山有句老话叫“大蟹还是小蟹乖,小蟹打洞会转弯”,说的一点不假。
我们抲蟹基本上都以镂为主,边玩边抲,每次都抲好几斤。回家后,母亲把蟹洗干净,挖掉蟹壳、蟹肚脐、蟹米水,剪掉小脚趾,入锅做油爆红钳蟹,最后洒上一把葱。那个香啊,简直无法形容,难以表述。红钳蟹虽然肉不多,但是经过油爆,那是酥脆入味,鲜美无比,整只蟹送进嘴里,边嚼边吮,有时竟忘记将渣吐掉,连饭一起咽入肚中,饭吃好后,口腔里还留着油爆红钳蟹的油香味。
如果蟹抲来多了,母亲就会拿出一部分斩蟹浆,第二天揾海蜇头吃。现在可能没有人能吃上海蜇头揾红钳蟹浆如此的仙界美味了。
有时还顺带抲一些弹橹来,母亲就用弹橹烧制弹橹豆腐汤,简单的做法,简单的佐料,奇迹般地做出了人世间最美味的佳肴。或许这就叫原汁原味吧。
在泥涂里,不管是抲蟹还是玩耍,最怕的是踏进泥仓凼。家里的大人经常告诫,说是到泥涂里去千万要当心泥仓凼。有一次果然差一点在泥仓凼丢了性命。
何谓泥仓凼?泥仓凼就是船的底部发生破漏后急需修理,船长就在潮涨的时候,把船稳定在滩涂条件较好,便于对船实施修理的地方,等潮水退去后,船就搁在泥涂里,行话叫披滩。这时,船员就乘着潮落之间隙,争分夺秒在船的破漏处下方的泥涂里挖出一个坑来。坑的大小根据船底破漏的面积,但必须要有足够的深度,至少人能在那里开展工作,这样的话,也不会小于1米50。等到潮水再涨时,船修好开走了,泥涂里就会留下一个深深的坑。等过了一段时间,潮涨潮落,坑里慢慢积满了淤泥,与滩涂齐平,这个积满淤泥的坑,就叫泥仓凼。而弹橹最喜欢在泥仓凼打洞做窝。
有一次,我看到一片面积不大的泥涂里有许多弹橹在欢快的跳跃嬉闹,于是赶紧拿出放在挈档里的弹橹竹管要弶弹橹。(弹橹竹管是专门捕捉弹橹用的,用直径为4-5厘米的竹筒做成,取竹子一节,上端锯掉竹节,露出口子,在口子一端的边上,钻一个眼子用细绳穿过,做成一个圈圈,这个绳圈很要紧,一是用来做记号,当要拔竹管时,不会找不到竹管;二是用来做拉环,拔竹管时手指穿进拉环,就比较容易把竹管拔出来,不让弹橹逃跑。
使用时,选好弹橹多的地方,将竹管一个个插入泥中,竹管口须与泥涂齐平,不能高出。等到弹橹全部从洞爬出,在泥涂里蹦跳戏闹时,猛的一赶,弹橹四散逃蹿,慌不择洞,结果钻进了泥中的竹管,乖乖就擒。)由于心太急,没有好好的观察地形地貌,毫不犹豫地跑了过去,孰不知噬人的陷阱正张着大口在等着我,一脚踏进去,好像掉进了绵绵的云雾里,整个身子慢慢地下沉,不知就里之际,心想“完了,我踏进泥仓凼了。”终于命不该绝,不一会,脚底触到了硬泥,可是淤泥已经到了下巴,如果再下沉5-10厘米,那可真是吾命休矣。后来在小伙伴们的你拉我拽下,终于爬出了吃人的泥仓凼。
还有一次说来更为恐怖,那天小伙伴们派好潮水,待吃过中饭,不怕烈日,提着挈档,从十道头那边的塘坎爬下去,到了泥涂滩,潮水正落,这时突然听到阿龙大叫“哇,海蜇,介大的海蜇。”我们顺着阿龙的视线,果然看到一个像海蜇一样的大东西,跑过去一看,真是一只大海蜇。几个小伙伴一起跳上海蜇,像弹簧眠床一样,弹性十足,很是好玩,一会儿像在蹦床上又蹦又跳,一会儿趴在上面翻来滚去。正玩得兴头上,这时落在后面的阿方边跑边喊“快下来,快下来,这是倒牛,有毒。”
可是已经晚了一步,说话之间,只觉得浑身像被蜜蜂刺过一样又痛又痒,很快,皮肤上起了红疹。几个人顿时惊慌失措,怕得要死。还是阿方有见识,说:“快到海水里用海烂泥擦。”果然,擦了一会儿,痛痒慢慢止了,红疹也慢慢褪了。总算有惊无险,多亏了阿方。事后几天,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那几年的夏秋时节,我们几个小伙伴就这样在那片广阔的泥涂滩里疯着、玩着、劳动着,身体被太阳晒得除了牙齿是白的,其余浑身上下那是一个通透的黑。母亲戏说我们一个个像坦桑尼亚贵宾,但是我们内心充满了无穷的快乐。
1971年,复课闹革命,初中又恢复了,我们告别了曾经属于我们的快乐天地,此后再也没有到那泥涂滩去野过。
岁月流水,沧海桑田,我们曾经玩乐过的东、南两片大滩涂都已经被围填,成为开发建设的热地。西面大桥下的那片泥涂滩,成为狭长的一片湿地,不少海鸥在那里栖息觅食。但每当我从沈家门滨港路经过,总会隔港远望鲁家峙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楼和港岸焕然一新的景象,总会不由自主地回忆起童年和少年时代的艰辛和快乐,回忆起那一片泥涂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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