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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8年,当欧洲殖民者的“第一舰队”(First Fleet)首次抵达澳大利亚的新南威尔士州,野生家鼠也随着舰队踏上了这个曾经与世隔绝的大陆。作为澳大利亚最臭名昭著的外来入侵物种之一,老鼠在当地人超过200年的围追堵截下始终保持着极高的活力。
在1917年以后,澳大利亚几乎每5至10年就会爆发一次鼠灾,持续对当地的生态系统、农业生产和公共健康造成巨大的威胁。
然而,目前正在走向失控的最新一场鼠灾,却有可能会成为澳大利亚近数十年来最为严重的灾害。从2020年7月至今,受灾地区已由新南威尔士州蔓延至昆士兰南部和维多利亚州。老鼠不但成群结队地出现在农田、住宅、粮仓,甚至农业器械里,吃光了它们能接触到的一切东西,例如庄稼、粮食、电线绝缘层和木制家具,还入侵了学校和医院,导致至少3名住院病人和一名15个月大的幼儿被老鼠咬伤。由于老鼠通常可以携带和传播数十种病菌,在新冠疫情的影响下无疑潜在更多健康风险。据英国《金融时报》报道,这些无处不在的、毛绒绒的啮齿类动物将在当地农业造成价值10亿澳元(约等于人民币48.6亿元)的经济损失。6月22日,新南威尔士州已经因鼠患而被迫疏散了一处本地监狱。
这轮鼠灾是因何而起?需要追溯到2020年初。
在经历了连续三年的干旱及山火后,新南威尔士州终于迎来了湿润温和的2020年。据澳大利亚气象局发布的公告,去年新南威尔士州的降水量超过常年平均值14%,降水总量超过2018和2019年两年的总和。去年3-5月也成为了2012年以来最凉爽湿润的秋季,降水主要集中在该州的内陆地区,7-8月的降水量也达到了当地常年平均值的10%以上。
新南威尔士州中部和南部内陆区分布着大量农田。当地主要种植冬季大麦、燕麦等主要粮食作物,而秋、冬季正是播种和作物迅速生长的季节。根据澳大利亚农业、水和环境部估算,在这样适宜的气温和降水条件下,该州20-21年冬季农作物种植面积将超过19-20年的两倍,产量将超过三倍,成为十年来第二高。
然而,老鼠和丰收一起来了。部分农户向新南威尔士州农民的谷物委员会(NSW Farmers' grains committee)报告称,他们的夏季作物已经全部被老鼠吃光或污染。问卷调查显示,30%的农民花费了2-15万澳元购买灭鼠用具以确保冬季作物的收成,这对他们造成了极大的经济负担。此前澳大利亚最严重的一次鼠灾发生在1993-1994年,造成9600万澳元的经济损失。
老鼠从何而来?早在1977年,饱受鼠灾困扰的澳大利亚就开始研究气候条件与鼠灾爆发的关系。学者们发现,在澳大利亚的主要农业区,即新南威尔士州和维多利亚州北部,连续2年以上的干旱之后若出现1到2个降水充沛的冬-春季,则通常会出现鼠灾。与历史记录显示的规律相似,本次鼠灾也出现在2017-2020年接连的干旱、山火之后雨水充裕的一年。
澳大利亚的气候受到多种气候现象的影响。在全球升温的背景下,不同气候现象之间的相互作用使其天气更加变幻莫测。其中印度洋偶极子(IOD)和厄尔尼诺-南方振荡(ENSO)现象起到较为关键的作用。
上图显示,位于澳大利亚西北方的印度洋偶极子气候现象多发生于冬季作物生长期,造成的气温和降水变化对农业影响很大。
2017-2019年澳大利亚气温较常年平均值偏高,降水量偏低,因而发生气象干旱。2019年底,印度洋西极海温高于东极,IOD为正向。多种因素叠加使澳大利亚出现了历史最高气温和最低降水并存的极端干旱。在这样的条件下,2019年到2020年数月间山火肆虐,造成至少34人丧生,30亿只陆生脊椎动物死亡或失去栖息地。
2020年下半年,在拉尼娜的形成和IOD转为负向之后,澳大利亚持续了三年的干旱开始逐渐缓解。
在降水的刺激下,农作物种植面积和产量暴增,却为在干旱和山火存活下来的“鼠坚强”们提供了充足的食物。超强的繁殖能力使一对老鼠可以在一个季度产下500只后代,远远超越了其捕食者的消耗量。相比之下,包括野生猫、狗、狐、猫头鹰、蛇等在内的老鼠的捕食者,其种群数量已经因为此前持续的干旱和山火减少,并且需要比老鼠长得多的恢复时间。
还有专业人士指出,2021年足够温和潮湿的夏天给了植物更长时间的生长期,也为老鼠提供了更长时间的食物,这意味着很有可能将有更多的老鼠成功越冬,在明年春天成为新的繁殖生力军——英格兰格林威治大学自然资源研究所生态学家史蒂文·贝尔曼 (Steven Belmain)告诉《科学美国人》,或许现在横扫东南澳大利亚的鼠灾仅仅是一个开始,“可能会有一个更好的起始种群,所以明年可能会更糟,不过,一切仍取决于未来几个月内会发生什么。”
目前,没有人能够预估此次鼠灾会在何时结束,只有枕戈待旦,力求减少鼠灾对下一季作物的影响。
今年5月,新南威尔士州通过了一项针对鼠灾受灾地区的5000万澳元救助计划,这笔钱将被用于新的杀鼠剂研究、为农民提供免费毒鼠药以及为小企业和家庭分别提供1000和500澳元的诱饵补偿款。
对于已经在鼠灾下生活了大半年的灾区居民,这些辅助和补偿政策来得有些太迟,而对于已经泛滥的老鼠,这样的对策并非真正的解药,甚至可能引发其他的环境影响。
专业人士指出,目前被用于广泛投放的毒鼠药成分主要为磷化锌,这种化学物的好处在于能够自然分解,不会在环境中造成毒素积累,但对于投放特别是使用直升飞机播撒的投放过程来说,依然很有可能造成老鼠之外的其他动物误食死亡,给旱灾和火灾后尚未恢复元气的其他野生动物种群带来二次打击。在新南威尔士州,过去几周已经出现了成群鸟类因毒鼠药死亡的报道,遭遇波及的还有数种濒危本地鹦鹉。
另一方面,靠毒鼠药进行的灭鼠过程效率几何,特别是在这样一场规模空前的鼠灾面前能够在多长时间里发挥作用,也仍是未知数。
由于澳大利亚气候的特殊性,加之近年来频发极端天气气候事件,多位学者、官员曾在当地新闻报道中强调在气候变化背景下,澳洲的干旱、山火以及鼠灾将更加频发。根据气候模型的预测,强厄尔尼诺、拉尼娜以及强正向IOD事件也将出现频率增加,振幅增大的现象。这对于本就受到复杂气候现象影响的澳大利亚更是雪上加霜。
前述英格兰格林威治大学自然资源研究所生态学家贝尔曼则指出,问题还在于过去一年多里人类并未能够成功管理防治鼠灾过程,由于新冠疫情的影响,一些过去已被证明行之有效的预防措施在2020年被延迟了,而由于此前几乎十年的持续干旱,老鼠的威胁似乎已经远去,相关研究领域的资金和资源投入也随之趋于枯竭,配合上特殊的天气条件,才导致了鼠灾的全面爆发。
在异常的天气气候事件影响下,似乎总会发生令人意想不到的“生态危机连续剧”。在2019年正向IOD助燃了澳洲山火的同时,印度洋另一侧的东非出现了多雨天气。充沛的雨水和植物的生长为蝗虫卵孵化和幼虫发育提供了水热条件和食物来源,催生了蝗灾的爆发。铺天盖地的蝗虫又让埃塞俄比亚、索马里、肯尼亚等国的粮食颗粒无收,陷入粮食危机,甚至随着强风一路飞抵南亚地区。
全球气候变化不仅通过这些异常事件影响特定地区的农业生产。在全球化的背景下,诸如咖啡、可可、大豆等大量进出口的农产品则可能会关系到世界另一端的餐桌。近日在《自然-通讯》上发表的一项研究显示,在气候变化的影响下,到2050年,其它农业生产国发生干旱将导致超过44%的欧盟农业进口受到影响。面对复杂多变的生态危机连锁反应,人类准备好了吗?(责编 / 张希蓓)
(文章作者为绿色和平气候风险项目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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