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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六记》中沈复与芸的悲欢离合:一段动人的爱情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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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六记》中沈复与芸的悲欢离合:一段动人的爱情传奇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悲欢二字可谓道尽人世沧桑。


沈复,字三白,生于1763年十一月二十二日,苏州人,做过幕僚,经过商。用他自己的话说,上天对他实在是太厚待了:生于乾隆年间太平盛世,又是官宦之家,家境富裕,且居于人间天堂的宜居城市苏州的沧浪亭畔,而最欣慰的是,他娶了表姐芸为妻。《浮生六记》向人们展示了二人美好幸福而又无奈辛酸的刻骨铭心的爱情,《闺房记乐》和《坎坷记愁》的两卷记述,一喜一悲,正如现代人所说,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浮生六记》

一见钟情结姻缘

沈复小时定了个娃娃亲,金沙一家姓于的,女孩不幸八岁时夭折。后来娶舅舅的女儿芸为妻,姑表结亲。芸大名叫陈淑珍,两人自幼姐弟相称,算是青梅竹马了。芸四岁时,父亲去世,家里很穷,她很聪慧,可背诵《琵琶行》,却不识字。后来得到这首诗,就逐个认识了诗里面的字,渐渐能识文断字。长大以后,擅长女红,并且也逐渐开始写诗。


沈复十三岁时一次走亲戚对他的一生至关重要。那一年的七月十六,沈复随母归省,在外婆家见到了芸,看了她的诗稿,感叹她才思之美,一见钟情。回家后表姐的形象老是浮在眼前,挥之不去,他就和母亲说,将来娶媳妇非这个表姐不娶。中国古代比较流行姑表结亲,比如汉武帝金屋藏娇,比如贾宝玉与林黛玉的情感纠葛,所以父母还真同意了,送去了定亲的戒指。


二人成婚之前,有一件有趣的事。那年冬天,芸的一个堂姐出嫁,沈复又随母亲前往。这时的芸已长成了一个大姑娘,一身素衣,眉弯目秀,顾盼神飞,自有一种缠绵销魂之美。送完亲回来,已是深夜,沈复有点饿了,丫鬟送的蜜枣太甜不想吃。芸就拉了一下沈复的袖子,二人来到芸的住室,原来芸已经提前藏好了热粥和小菜。沈复正要吃呢,不巧一位表哥叫芸出去,芸就推说疲倦了,要睡觉。表哥呢,大概猜到里面有名堂,要满足一下好奇心,偏偏硬挤进来,看见沈复后就说:“怪不得我刚才给你要粥你说没了,原来是给你女婿留着的啊!”事情传出后当时成为笑谈,让芸很难为情。以后再也不敢随便见小沈了。

沈复与芸

喜结连理并蒂开

沈复成亲和姐姐出嫁仅相隔一天。一七八零年正月二十二日,两个相爱的人终于走到一起。掀去红盖头,两人竟相视而笑。沈复第一次握住妻子芸的手,心头小鹿乱撞。由于这天晚上为后天姐姐出嫁待客,芸出去陪宴,沈复竟然和伴娘喝得酩酊大醉。送姐姐出嫁回来,已是深夜,芸还在灯下看《西厢》。调皮的郎君戏探其怀,外加一句耳语,让芸不禁脸生红霞,回眸一笑,闺房之乐由此而始。

沈复对老婆是非常满意的,“事上以敬,处下以和”,一切井井有条。芸早起,带动沈复早起,妇唱夫随。耳鬓厮磨,形影不离,情好日密,难以尽述。


新婚蜜月后,有一段小别离。沈复离开娇妻去杭州赵先生那里求学。夫妻分别之时,沈复却“正当桃李争妍之候,余则恍同林鸟失群,天地异色”!分开三月,竟如十年。风生竹院,月上芭蕉,对景怀人,梦魂颠倒。后来赵先生看出门道,就写信告诉沈老先生,说别把孩子愁坏了,我给他布置一些家庭作业,让他带回去家做吧。于是沈复高兴得像是犯人遇到特赦,归心似箭,一刻如年,和来时正好相反了。到家自然小别胜过新婚,“两人魂魄恍恍然化烟成雾,觉耳中惺然一响,不知更有此身矣”。


六月天气,赤日炎炎,沈复就找了消夏的好去处,带芸住到沧浪亭爱莲居西面叫“我取”的屋子里,浓阴覆窗,人面俱绿,隔岸游人,往来不绝,那真是一个好地方!小夫妻终日于此复习功课,谈论古今,品月评花,饮酒行令,人间之乐莫过于此了。

夫妻两人谈论文学,有共同语言,也有各自见解,可谓生活伴侣与灵魂伴侣合二为一了。

沈复认为选读书籍文章,要抓住其主要的特点去学,“《国策》《南华》取其灵快;匡衡、刘向取其雅健;史迁、班固取其博大;昌黎取其浑,柳州取其峭;庐陵取其宕;三苏取其辩,他若贾、董策对,庾、徐骈体,陆贽奏议,取资者不能尽举,在人之慧心领会耳。”

在学诗的问题上,芸认为“杜诗锤炼精纯,李诗潇洒落拓,与其学杜诗之森严,不如学李诗之活泼”,“李诗宛若姑射仙子,有一种落花流水之趣,令人可爱。非杜亚于李,不过妾之私心宗杜之心浅,爱李心深”。芸喜欢李白、白居易,再加上沈复字三白,似与白字有缘,芸说,恐怕要白字连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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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中秋乐逍遥

两人这一段过的是神仙一样的日子,或垂钓于柳阴深处,或观霞于土山之上,或设榻于竹篱之下,或对酌于月光之中。月印池中,虫声四起,随意联吟,微醺而饭,遍植菊花,赏玩竟日。

七夕节,设香烛瓜果,二人在我取轩中同拜天孙。月色颇佳,俯视河中,波光如练,青萝小扇,并坐水窗,仰见飞云过天,变态万状。这一天,沈还刻了两枚图章,字曰“愿生生世世为夫妇”,各执一枚,用于往来书信。

七月十五,是中国的鬼节,略备小酌,邀月畅饮,不料阴云忽来遮月。芸就说,若能与君白头偕老,月轮当出。后来月亮到底出来了,二人正高兴呢,忽然听到轰然一声,好像是有人掉进河里,看时却又水波平静,只有一野鸭戏水。芸吓得闭窗回房,灯光如豆,纱帐低垂,弓影杯蛇,惊魂未定。

不久芸寒热大作,沈复接着也发起高烧。哎,乐不可极,乐极生悲呀。

中秋节,去沧浪亭赏月。炊烟四起,晚霞灿然。月上林梢,风生袖底,月到波心,俗虑尘怀顿释。上灯时,吴地风俗,不论大家小户,皆成队出游,叫作“走月亮”。后来,沈复曾求当时名画家戚柳堤,画了一幅月老图,一手挽红丝,一手携杖悬姻缘簿,童颜鹤发,奔驰于非烟非雾之中。挂在里屋,初一十五就焚香拜祷一番。他生未卜此生休,相约来世是虚无缥缈的,今生今世的欢聚才是实实在在的。

室内蜜语

乔装出游逛庙会

还有一件奇特的事,是沈复带芸女扮男装去游玩。把芸的发髻改成辫子,画画眉毛,戴上男人帽子,穿上沈复的衣服,外加马褂。只是一双小脚三寸金莲,穿不了沈复的鞋子,只能再买一双男人的蝴蝶履穿了。乔装打扮完毕,又学了男人的步态与拱手行礼。然后,悄悄地出了门,到太湖庙里游览一遍,竟无人知晓。也有熟人遇见问是谁,沈复胡乱说是表弟。最后,到一家人旁边,少妇和女孩子正在说话,芸想和她们打个招呼,不料小脚没有走好,身子一歪,手就不由自主的按了那个少妇的肩膀。旁边的丫鬟立刻大声斥责:“哪来的混小子?如此目无法纪!”芸一看势头不对,急忙脱掉帽子,伸出小脚,说自己是女人。那群人面面相觑,惊讶地合不上嘴,明白过来后转怒为喜,拉他们去吃茶点。


《浮生六记》里的精美文字

家庭矛盾难自拔

乾隆年间,沈复随父至海宁官舍,来往书信时,父提议让芸代笔母书。后来因为一些家庭矛盾,母亲便不让芸代笔了。父亲看不是芸的字体,就怀疑芸不屑于代笔,十分生气。而芸宁受责于公爹,不愿失欢于婆母。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沈复和父亲在邗江时,父亲看见同僚带家属,就托人向沈复转述了想找人服侍的意愿。沈复只得告知芸在家乡物色,找了个姚家女孩,又不敢和婆母说,只得假托她去游玩,把她送过去。纸里包不住火,没有不透风的墙,后来沈母到底知道了。她认为芸欺瞒她,为公公找小老婆,就不再理睬芸了。


芸不知道的是,这只是一个开始,更大的祸患还在后面。小叔子启堂借了邻家妇人一笔债,让嫂子作保,钱到期启堂却没有还,债主逼债。当时沈复父子皆病于邗江,启堂去侍奉,所以三人都在邗江。芸的信到了后,沈复就问弟弟怎么回事,弟弟却说嫂子多事。后来沈复病好了,离开邗江,可离开后芸的信就到了,沈父拆信不由大怒。原来芸在信里不仅说了弟弟的债务,还说母亲对父亲纳妾的不满,要沈复悄悄告知姚氏女推说想家,好让她母亲把她接回来。其中的称呼又有所不当。弟弟不承认债务的事,父亲就认为芸撒谎,且牵连小叔子,称呼母曰“令堂”父曰“老人”大逆不道!不仅修书斥责沈复,而且专门派人持书信斥责芸。最后,眼不见心不烦,让沈复夫妇搬家另住。

芸在这场家庭变故里,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婆母冷淡,公爹斥责。沈复少年时,早逝的堂伯父无子,沈复过继给他,却没有得到任何的财产。这也为后来兄弟不和埋了伏笔。

《浮生六记》

为夫纳妾病缠身

后来沈父知道真相,让他们搬回家住。但是因为芸和一妓女结拜为姐妹,再也不讨双亲的喜欢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一般人听说丈夫纳妾,哭天抹泪的,可芸主动要给沈复纳一个妾,还自己亲自千挑万选,找到一个叫憨园的女孩子,是浙江名妓温冷香的女儿,年方二八,亭亭玉立,本已说定,二人已经结拜为姐妹。岂料事有意外,变故频生,憨园另攀高枝,被有钱人厚礼娶走了,事情不了了之。这事对于芸来说,打击很大。有情的人,怎么说变就变了呢?沈复却不以为意,认为妻子太痴情,勾栏里生活的人哪有什么情可言?况且锦衣玉食的人未必能够安于荆钗布裙,与其将来后悔,不如早点罢休。哪知芸因此血疾大发,就此卧病在床,时好时坏,形销骨立。家庭债务日益增多,双亲也厌恶,沈复夹在中间,是风厢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沈复与芸育有一双儿女,女儿青君知书达理,贤淑聪慧,儿子逢森乖巧懂事。沈复有连年找不到教书差事,卖画为生,入不敷出。幸亏青君能干,日子还勉强对付。冬天里没有棉衣,孩子也从不说冷。一个朋友从王府里出来要找人绣一部《心经》,报酬丰厚。芸想着绣经文还可以消灾避难,就答应了,因为要得急,芸加班加点十天就绣好了。可是芸的病情反倒加重了,卧床不起,端茶熬药,家里的人都厌烦了。

又是担保惹的祸

沈复邻家住着一个放债的山西商人,因为画画的关系,两人比较熟。沈复一个朋友恰好来找山西人借贷,就请沈复作保。沈复拗不过情面,就应承下来。没想到朋友拿了这五十两银子突然从人间蒸发了,再也不见踪影。山西商人就日日催逼沈复还钱,沈复哪里有钱给他?开始用花抵押,后来就失去可以抵押的东西。沈老先生年底归来,恰好山西人来索债,大喊大叫吵闹不休,父亲得知后把沈复斥责一通。正好芸一个姐妹派人来探望芸,父亲以为是那个妓女的事,认为夫妇二人不走正路,更加生气,再次让沈复一家搬走,否则告其不孝。芸就来人交谈,得知姐妹希望她过去住一段,就通知来人两天后派船来。然后把女儿送人家做童养媳,儿子安排跟别人学做生意。担心山西人不放,只得在天未明时偷偷出去。

人在囧途灾祸连

芸的这个姐妹叫华夫人,真正是有情有义之人。芸在她家里住了二十多天,身体竟然渐渐复原。只是囊中羞涩,想做事也没有一点资金。忽然想起十年前曾借给姐夫范某十两银子,现在范某在靖江盐业公署,应该不差钱,于是边去那里想办法。时值正月天气,一路逆风而行,寒风苦雨夹杂飞雪,沈复浑身发抖而无钱饮酒御寒,鞋袜湿透,在旅店烤袜子又烧烂一只。费尽周折见得范某,讨得二十两银子。回去后,访邗江故人,在其帮助下进了盐署做文书。第二年芸病已愈,便离开姐妹家去邗江,姐妹还赠送一个婢女阿双同去。不料,盐署又裁员,沈复又失业了,祸不单行走,第二年春天,芸的病又厉害了。

万般无奈之下,沈复再去靖江找姐夫,背着干粮,步行八九十里,风餐露宿,甚至住在土地庙里,历尽艰辛,到达范府,却被告知外出公干。沈复知其推脱,更执意等待,三日后才借得二十五两银子。回家后却发现阿双已经携款潜逃,不知所踪。芸因此疾病更加严重了。

阴阳两隔恨无穷

沈复要为妻子延医治疗,却被芸阻止。芸知道自己久病卧床,病入膏肓,已难以回天。她跟随沈复二十三年,两人相敬如宾,既是夫妻,也是知己。虽历经磨难,而能不离不弃,得婿如此,一生何憾?人生百年,终归一死,然中道分离,竟是永诀。临终之际,芸嘱咐数事,执手相看泪眼,情之殷殷,意之切切,君太多情,妾何薄命?断续重复“来世”二字而亡。

一八零三年三月三十日,芸香魂一缕瑶台去,玉山倾倒再难扶。世上再无陈淑珍,人间空余沈三白。面对孤灯一盏,沈复只有两手空拳,举目无亲,寸心欲碎,最终尽其所有,变卖一空,安葬了妻子。

“回煞”的时候,鬼魂要回到生前居住的地方再最后看一看,因为阴气太重,于生者不利,因此生者是要躲避的。因为太痴心,沈复不顾朋友的劝说,执意要与芸的魂魄相见。于是他便在屋里点亮蜡烛,流泪静待芸魂魄的降临。伤心欲绝,昏然欲睡之时,忽见烛光缩小如豆,揉揉眼睛定睛细瞧,却又渐渐高至尺许,沈复正借光四顾,烛光忽又缩小。沈复默念芸的名字,一屋寂然,却什么也没有看见。从此一别,便只有人生长恨水长东。


《浮生六记》原序

沈复与芸的这一段爱情,很真很美,但也可悲可叹。人生在世,能找到这样一个人生知己为伴侣,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和一般搭伙过日子的夫妻相比,实在是太幸运,然而二十三年的欢聚对于相爱的人又实在太短暂了。我们今天读《浮生六记》,还会为这一段充满悲欢离合的爱情而扼腕长叹。是才子多情,还是红颜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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