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初年汉化遭遇挫折的原因解析

05-22

元朝初年汉化遭遇挫折的原因解析

在上一篇文章里，桃花石杂谈介绍了元朝官方以及中原蒙古人的汉化进程，说明从时间这个角度，其实元朝和中原蒙古人的汉化速度和北魏以及清朝相比并没有慢多少。不过，桃花石杂谈这样说却也并不是说元朝的汉化没有遇到过阻碍。其实在元朝初年，元朝也曾有过一次加速汉化的机遇，但因为一系列错综复杂的内部矛盾，最终这次加速汉化的机遇没有变成现实，而且还间接导致了力主汉化的忽必烈太子真金的离世。那么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托雷画像，蒙哥、忽必烈和阿里不哥等人都是他的儿子

要说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们还是要从忽必烈年轻时说起。关注桃花石杂谈的朋友应该都知道，忽必烈是成吉思汗铁木真的幼子托雷的儿子。在他年轻的时候，蒙古帝国的汗位被铁木真的三子窝阔台家族所掌控，托雷家族一度处于被压制的状态。而这种情况似乎也促使忽必烈将眼光投向了草原之外，希望通过蒙古传统之外的方式走出一条新路，给自己和自己的家族找到新的机会。

所以虽然忽必烈早年也一直是在草原生活，但从很早开始，他就对唐太宗大量招揽“文学之士”，最终在这些人的帮助下成就大业的经历非常感兴趣，并很快效仿，也开始通过各种方法从汉地招募各类谋士和文学之士，这样在他身边就很快形成了一个汉化谋士群体。不久之后，曾经在金朝科举中高中状元的汉人王鄂也来到忽必烈身边，为他讲授《孝经》和《尚书》等儒学经典。

所以此时的忽必烈，无疑是将汉法视为了自己扭转命运的一条可能路径，因此对汉地文化也是充满向往的。在这种背景下，他在公元1242年将当时在汉地燕京非常有名的汉人高僧海云和尚请到漠北，向其请教佛法。而在此后不久，忽必烈的正妻察必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对汉地文化正在兴头上的忽必烈立即就请海云给自己的儿子取名，海云则直接说“世间万物以真金最贵”，因此给忽必烈的这个儿子取名为“真金”。

忽必烈正妻察必，真金的生母

而在这里桃花石杂谈必须要说明的是，“真金”这个名字并不是翻译过来的意思，而是忽必烈这个儿子真实名字的发音。在蒙古语里，真金的名字发音就是Jingim。也就是说作为忽必烈的儿子，真金也可以说只有汉名，没有蒙古名。

而在公元1251年，忽必烈的大哥蒙哥成为蒙古大汗，蒙古帝国的汗位正式从窝阔台家族转移到了托雷家族。这样忽必烈的地位也就很自然得到了极大提升，而因为他当时就已经以对汉地有深入了解闻名，所以蒙哥很快任命他总领漠南汉地事务。这样忽必烈很快就来到了今天内蒙古和河北交界区域的金莲川，在当地建立幕府，招募了更多的汉人儒士，帮助自己治理汉地。

而在这种背景下，忽必烈把很快教育真金的职责也交给了汉人姚枢，姚枢则将汉文经典《孝经》作为真金的启蒙教材，开始对他进行系统的儒学教育。在后来，海云和尚的徒孙王恂还曾成为真金的伴读，而王恂的中原式思维也对真金后来的人生观形成了很大影响。

描绘阿里不哥作战场景的画作

公元1259年，蒙哥在与南宋的战争期间死去。此后，留守蒙古本部，相对固守蒙古传统的阿里不哥（蒙哥和忽必烈的弟弟）准备自立为新大汗，很快派其亲信阿蓝答儿等人进军忽必烈的势力范围。而当时忽必烈也在与南宋战争的前线，只有他的正妃察必带着17岁的真金留守在他的大本营开平（今内蒙古锡林郭勒盟境内）。

当时察必和真金一面应付阿蓝答儿，暂时稳定了开平的局势，一面派信使向忽必烈报信。而忽必烈在与汉人谋士郝经等人商议之后，决定立即与南宋停战，率军北返与阿里不哥争夺汗位。同时他立即任命真金镇守燕京，与阿里不哥委派的燕京断事官脱里赤抗衡，这样真金也就正式走上了蒙元时期的大历史之中。

两年之后，忽必烈任命真金为燕王，又过了两年，忽必烈又任命真金为中书省和枢密院的长官，可以说已经明确给予了他有别于其他皇子的地位。真金本人则很快把中书省和枢密院的具体管理职责都交给了从小陪自己读书的王恂，可以说使当时的汉法派在蒙古帝国占据了非常重要的地位。

海云的徒弟刘秉忠，他和自己的王恂都曾是元朝早期重要汉臣

而此时忽必烈与阿里不哥之间的汗位争夺战也已经接近尾声，忽必烈最终击败了阿里不哥，夺取了蒙古大汗的宝座。而在这个过程中，来自汉地的汉军世侯和汉化谋士以及汉地的物资和经济实力都对忽必烈的胜利起到了重要作用。此外，因为忽必烈的势力范围多数位于汉地，对其它蒙古汗国的影响力很小，所以在他夺取大汗之位后，蒙古帝国的解体也几乎成了必然。

在这种背景下，忽必烈一度还加速了汉化进程，在公元1267年迁都汉地大都（今北京），并在公元1271年按照中原传统建立了元朝。而当时一些位居高位的汉臣，如姚枢、张雄飞等人看到忽必烈的汉化倾向之后，也很快建议忽必烈用中原王朝的嫡长子继承制取代蒙古传统的忽里勒台大会推举制。当然，他们当时真正的目的是希望忽必烈通过嫡长子继承制立即确定真金的太子地位（真金虽不是忽必烈的嫡长子，但忽必烈的嫡长子朵儿只早亡，所以真金在当时活着的忽必烈后代里可被视为嫡长子）。如果从小学习汉文化，甚至连名字都是汉名的真金能继承元朝皇位，元朝的加速汉化也无疑就会成为必然了。

而当时忽必烈也有意改革皇位继承制，所以很快顺应了这些汉臣的建议，在公元1273年2月下诏立真金为太子，并很快为真金设立宫师府，选定了38名汉臣为官属。可以说这时在元朝内部，真金无疑已经和汉法派有了深度的绑定。

忽必烈早年有明显汉化倾向

不过在不久之后，忽必烈对汉法派的态度却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刚才我们已经说了，在以汉地为根据地的忽必烈成为蒙古大汗之后，蒙古帝国就已经在事实上解体。但当时，其它几个蒙古汗国却仍然有意从忽必烈手中夺取蒙古汗位，进而重新统一蒙古帝国。

所以早在公元1268年，窝阔台、察合台和金帐汗国的贵族就在中亚塔拉斯河聚会，指责忽必烈汉化，并推举窝阔台汗海都为盟主，与忽必烈形成了公开对立。此后不久，双方就开始兵戎相见，展开了持续数十年的战争。

而打仗当然是需要大量金钱来支持的，同时忽必烈迁都汉地，兴建大都等城市也需要耗费大量金钱，同时蒙古贵族奢靡的生活也需要雄厚的财力去支持，因此财政很快就被成为了蒙元政权的第一要务。

描绘元大都兴建场景的画作

而汉法派的各项政策虽然对忽必烈稳定汉地统治非常有效，相对来说却无法很快使蒙元帝国获得充足的财政支持。在这种背景下，以色目人阿合马为代表的理财派迅速崛起，他们通过各种增加财政收入的手段（也被许多人视为搜刮），使元朝初期的财政状况得到了相对的稳定。

而这也就自然使汉法派和理财派之间形成了势同水火的局面。同时，在理财派崛起之时，汉法派的重要人物刘秉忠（海云的徒弟）和史天泽（主要的汉军世侯）等人先后去世，朝中暂时没有了比较有份量的汉臣。而汉法派为了与理财派抗衡，也很自然必须依靠早已与汉法派绑定的真金。

从公元1279年开始，汉臣李居寿和董文忠等人先后建议忽必烈让真金主政，而忽必烈也确实有意历练真金，所以很快同意。此后，元朝中书省、检察院、御史台及其它各个部门的事项，都要先上报真金，之后再报告给忽必烈本人。

汉化畏吾儿人廉希宪也是汉法派重要人物

而真金开始主政之后，也很快率领汉法派与理财派进行了针锋相对的对抗。他曾试图设立门下省，让汉化畏吾儿臣子廉希宪执掌门下省，以制衡阿合马。但这一企图遭到阿合马强硬阻挠，最终没能成功。此后，汉法派视阿合马为仇敌，以至于不久后廉希宪在去世之前，甚至留下了希望真金能够铲除“误国害民之大者”的遗言，也就是希望真金能够除掉阿合马。不久之后，阿合马还将汉法派重要成员崔斌陷害致死，这也使汉法派和理财派之间的矛盾进一步激化。

而真金在此期间也曾多次与阿合马发生公开冲突，甚至曾当着忽必烈的面痛打阿合马。这样到公元1282年，阿合马被汉人王著和高和尚在大都刺杀。而史料中的一些证据都表明，阿合马之死很可能和真金有密切联系。阿合马之死虽然引发了忽必烈的震怒，但却还不至于让他和真金翻脸，因此此事也着实对理财派造成了沉重打击。

此后，真金很快举荐支持汉法的蒙古人和礼霍孙为右丞相，并接连提拔了大量汉臣，还对其公开表态说他们学的孔子之道终于能派上用场了。此后，真金公开倡导汉化，要求所有蒙古学生都学习汉文，并和和礼霍孙一同上奏，要求忽必烈同意恢复科举。

欧洲人画作所描绘的海都，他是元朝前期最大的威胁

但此时，忽必烈和真金之间对汉化的分歧很快突显。刚才我们已经提到，在忽必烈成为蒙古大汗之后，已经被指责汉化，并引发了蒙元政权和其它蒙古汗国之间的战争。而此时双方的战争仍然激烈进行，双方对蒙古本部的争夺正处在白热化阶段，所以忽必烈在此时肯定不愿意顺从真金，加速汉化，乃至影响其对蒙古本部的统治。同时，他此时也仍然需要利用理财派为自己稳定财政，以支持战争，所以真金恢复科举的意见最终没有被采纳。不久之后，和真金一同建议恢复科举的和礼霍孙还被忽必烈免职。

公元1284年，忽必烈又任命卢世荣掌管元朝财政。而这个卢世荣虽然是汉人，却是理财派的中坚人物，因此他又很快遭到了真金和汉法派的激烈反对，很快被弹劾处死。

这一系列事件似乎也使忽必烈和真金之间出现了隔阂。而在此时，一些汉法派大臣的激进作法取得了适得其反的效果，使元朝的汉化进程遭遇了重大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