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两棵坚挺的竹子,不禁想抚摸一番。
在《红楼梦》众多人物中,最喜欢的是黛玉。
虽然黛玉的处境和结局有些悲情,但是她浑身诗意,有竹一样清丽绰约的风姿,竹一样自然脱俗的神韵。所以潇湘馆 “凤尾森森,龙吟细细,一片翠竹环绕” “有千百竿翠竹掩映”,而黛玉“爱那几竿竹子,比别处更觉幽静”。竹影参差,几簟生凉,这是多美的意境,正与黛玉的性情映衬。
黛玉的雅号叫潇湘妃子,用典正是湘妃竹(斑竹)的动人传说。据说舜帝到湖南九嶷山惩治恶龙,久而未归,舜的潇湘二妃娥皇、女英(尧的两个女儿)心里挂念,跋山涉水来到九嶷山,千里寻夫。不料只找到了舜的坟墓,于是悲痛万分,眼泪哭干,哭出血来,点点泪斑,染红了竹子,这便是“湘妃竹”。窃以为曹公显然是以黛玉类比潇湘二妃,既以竹关联,给潇湘馆栽上“千百竿翠竹”,隐喻黛玉就是一竿青竹;同时又以泪相通,别忘了黛玉就是个泪人儿,还有绛珠仙草的还泪之说呢。
宝玉给潇湘馆题写匾额“有凤来仪”,并题诗云:“秀玉初成实,堪宜待凤凰。竿竿青欲滴,个个绿生凉。”这分明是说黛玉这竿翠竹在等待凤来( 雄的叫“凤”,雌的叫“凰”),而宝玉意欲“凤求凰”,纨绔子弟求偶也这么文雅,令人叹服。宝玉还为潇湘馆专门题写一副对联:“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此联不着竹字,而竹意毕现,写的就是有情人在竹影掩映中品茗对弈的闲情。宝黛二人堪为真知己,二人性情真率,超然拔俗,像两竿翠竹挺立。
另一竿青竹——清代“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与竹的缘分亦不浅。
据说老郑一生只画“四时不谢之兰,百节长青之竹,万古不败之石,千秋不变之人。”这个“难得糊涂”的老头对竹有一段妙论:其实胸中之竹并不是眼中之竹,手中之竹又不是胸中之竹。
郑板桥一生写竹、画竹,可谓一时独步。从郑板桥的诗画中可窥见他和竹的情怀。“举世爱栽花,老夫只栽竹”,可见其倔强;“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可见其高蹈;“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可见其硬气;“我有胸中十万竿,一时化作淋漓墨”,可见其豪迈。
郑板桥一生颠沛流离,不向各种恶势力低头,如清竹般劲挺。他曾画过一幅《竹石图》,一块巨石顶天立地,数竿瘦竹几乎撑破画面。右上角空白处题诗一首:“七十老人画竹石,石更凌嶒竹更直。乃知此老笔非凡,挺挺千寻之壁立。”这个不屈的倔老头,简直就是一株挺立的罗汉竹。
前人评价郑板桥画竹“神似坡公,多不乱,少不疏,脱尽时习,秀劲绝伦”。 笔者对绘画不太精通,故作风雅地对着老郑的几幅名画(《修竹新篁图》《墨竹图》《兰竹芳馨图》等)品鉴了一番,也没品出个所以然来。但总感觉郑老头笔下之竹叶如利刃,极像他投给那个时代的一只只匕首,或者说,他就是他笔下的那些“匕首”。这个并不糊涂的郑老头啊,是一竿刺向青天的竹。
抚摸两棵竹子,听到内心拔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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