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锡进呼吁加大核弹头，在疫情闹心的当下，又一语天下惊。吾球君理解胡的意思，增加核弹头，不是挑起战争，而是为了核威慑，保持世界更好的和平。但它还是让人惘然，这个世界真的到了需要长枪拼刺刀，针尖对麦芒，才能保持“动态的平衡”吗？我们的文明真的就是这么水火不容吗？

从上文：

《从源头开扒！疫情下的中西文化差异，是如何一步步才走到今天的》

（或：

《为什么中华文明会走向祖先崇拜，而其它文明供的则是神》）开始，

吾球君就努力地寻找中西文明各自的过去，只有理解它们的根源，才能看到更远的未来。

读这篇文章我们知道，作为典型农耕文明的中华文明是如何在祖先崇拜和渴望一统中，从自治的小共同体走向了大共同体的帝制集权时代，而与中华文明曾携手走过一段农耕之路的两河文明（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却因商业兴起这一基因突变，最终分道扬镳。

在接下来的文章中，我们还将继续看到深受美索不达米亚文明以及埃及文明影响的希腊文明，又会走向何方？它的兴起，对西方意味着什么？

也许，只有继续沿着这一条路摸索下去，你才会看清楚西方文明的真面目，才会理解西方文明和中华文明之间为什么会道不同，但真的就不相为谋了吗？

当东方的释迦牟尼在印度讲佛，周游列国的孔子（公元前551年－公元前479年）惶惶如丧家之犬，不可终日。毕达哥拉斯（公元前572年-前492年）在希腊正健康成长。

这是一位极度聪慧的孩子。在成为命中的大学者，并发现了后来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毕达哥拉斯定理（又称勾股定理）之前，他听从一位长者的建议，扔掉了自己身上的柴捆，南渡地中海到泰勒斯门下去求学。

【图说：学过数学，基本上都知道这勾股定理，比如勾三股四弦五】

今天贵为西方首个哲学家、米利都学派始祖的泰勒斯，当年常和世界上一群最古老的科学家们，在金字塔下席地而坐，谈天说地。

在泰勒斯看来，这地就像是一个菜碟子，平平的，圆圆的，整年整月地在空中转着，太阳、月亮、星星都围着它动。其他人反对说，大地是一个长筒子，筒底的直径是筒高的三分之一，筒的四周空气有相等的压力，所以它总是悬在空中，等太阳一晒，地上的泥水就起泡，泡里出来鱼，鱼又变成人……大家争得吵着，提出许多问题，想出许多解释，可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正是得到了泰勒斯的指点，本就聪慧的毕达哥拉斯突飞猛进，很多数学难题在他的手下迎刃而解。

在他将数学知识运用得纯熟之后，“觉得这实在是一套了不得的本事，不能只满足于用数来算题解题，于是他要试着从数学扩大到哲学，用数的观点去解释一下世界。经过一番刻苦实践，他提出了‘凡物皆数’的命题。认为数的元素就是万物的元素，世界是由数组成的，世界上的一切没有不可以用数来表示的，数本身就是世界的秩序。”

【图说：毕达哥拉斯树。也叫"勾股树"。是由毕达哥拉斯根据勾股定理所画出来的一个可以无限重复的树形图形】

不管人类在日后的观念，和看待世界的方式如何演进，这都是让人感到振奋的时代气息。大家在自由的辩解中，一步步追问着世界的真相。

日后，又有人对毕达哥拉斯“凡物皆数”提出了质疑，因为这个世界未必什么事物都可以用数来表示，就像等腰直角三角形，比如两边是三厘米，按照两边的平方相加等于弦的平方，那么，这个等腰直角三角形的弦的平方是18。问题是，弦在开方之后，得到的却是一个既除不尽也不能循环的无理数。

尽管他的质疑，让毕达哥拉斯学派勃然大怒，甚至因此献出了生命的代价，但是，古希腊文明却在这种交流和碰撞中，走向璀璨。

“东风西渐”，希腊成西方文明最重要的源头

和尼罗河下游的埃及，以及肥沃新月相比，地中海北边的希腊也是有水的国度。它位于欧洲东南部巴尔干半岛南端，像巴尔干半岛伸进地中海的一个长舌头，介于亚平宁半岛和小亚细亚半岛之间。

今天的希腊，除了希腊半岛之外，外加散落在地中海中的差不多1500多个大小岛屿，可以说是一个地道的海洋国家，它和小亚细亚半岛之间的海域，又被称为爱琴海。爱琴海南端、位于尼罗河下游三角洲与希腊半岛中间线上、有着8261平方公里的克里特，则是它的第一大岛。

不得不说，希腊文明能被目为西方文明的源头，正得益于它这恰如其所的位置。

【图说：今日希腊在欧洲的位置】

因为靠近新月沃土和埃及文明，“人们无法无视希腊地区文化的埃及父亲和美索不达米亚母亲，”（《科学史》，乔治萨顿），这让希腊在欧洲还是一片蛮族的背景之下脱颖而出。

与此同时，居中的位置，又可以让它像排球场上那些神一般的二传手，将自己吸收、归纳并内化生长的文明，传递到欧洲大陆的腹地。

率先在这一经久不息的传递过程中站出来的，是克里特岛。

克里特岛比希腊半岛更靠近埃及，以及腓尼基人所经营的地中海东海岸，“克里特岛向地中海远远地延伸，以至于人们不知道应该将它划入欧洲还是非洲。它一直是爱琴文明的先驱。在欧洲文明的黎明时期，‘克里特几乎成为东方世界的一部分……就像今天的君士坦丁堡。’驾着古老船只从尼罗河口向西北出发的水手们几天后就能看到克里特山脉。”

对埃及人或腓尼基人来说，克里特岛就像地中海中一艘不沉的航母，也是它们向西或者向北进行远海贸易的一个重要跳板。

“我们可以想象，在公元前30世纪，克里特港口一定因为来往于东地中海的埃及船只而更加喧嚣繁华。同时，夏季的北风也能为克里特人横渡大海去往尼罗河口学习帆船制造献一份力。埃及人那里有许多值得克里特人学习的文明，因此克里特与尼罗河流域之间的往来越来越频繁。”

除此之外，它还与腓尼基的乌加里特和贝布罗等地发生商业来往。“公元前2000年，克里特民族的文明已经高度发达……这时，一个王国在（克里特岛）北方海岸中部不远处的克诺索斯兴起了，这个王国最终统治了这个岛屿的大部分地区。”

尽管直到1828年希腊建国时，西方人才把这个岛屿强行划给了希腊。但也正是在克里特文明的基础之上，世界上第一个奴隶制国家——位于希腊半岛伯罗奔尼撒地区（伯罗奔尼撒也是个半岛，它之于希腊半岛犹如胶东半岛之于山东半岛）的迈锡尼文明也发展起来。它不仅顺势灭亡了克里特文明，而且还打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持久战——那就是被荷马唱响的“特洛伊战争”。

这场被包装成了一个为争夺世上最漂亮女人海伦的二流香艳故事，其实是经典的霸权争夺战。“公元前3000年，当克里特人刚开始使用金属时，一个晚石器时代的小村落出现在了小亚细亚北方的偏僻角落里。这个小村庄就是特洛伊，它有可能是一些商人的聚集地，那些经常在这里停泊的往来于欧亚之间的船只将这些商人吸引到这里，然后形成了这个小村庄。”经过时间的推移，“特洛伊的繁荣经济与雄厚实力完全可以与我们曾在南方见过的克诺索斯抗衡，这两座城市隔着爱琴海远远相望。”

【图说：特洛伊的大致位置。哈图沙则是赫梯的首都】

从这段文字的描述可以看出，特洛伊和赫梯同在小亚细亚半岛上，但特洛伊更靠近西端，扼守着从黑海到地中海的贸易航线。为了争夺地区霸权，迈锡尼必须要打败它。最后，城池失火殃及池鱼，在亚述和希腊军队的左右夹击下，赫梯也最终灭亡。

日后的历史书上，把克里特-迈锡尼文明称为古希腊时期。这时候的希腊，还不是国家的概念，而是一个地区的称谓。

【图说：公元前8世纪到公元前6世纪的希腊城邦】

尽管迈锡尼最终为持续不断南下的印欧人所毁，但在交通贸易的基础之上发展出来的希腊文明，还是让整个欧洲受益匪浅。字母表（alphabet）正是从腓尼基经希腊传到了意大利，最后在整个欧洲都普及了。腓尼基人把a读作aleph（公牛）、将b读作berth（房屋）……来加深记忆。字母表（alphabet）显然就由“公牛”和“房屋”两个腓尼基词衍生过来。可以这样说，腓尼基对欧洲文明的形成至关重要，但希腊作为“中转站”以及对它的改良也很关键。

通过希腊传至欧洲的不止有字母，还有“纸”(Paper)和“圣经”（Bible）。“纸”(Paper)是由“纸草（papyros）”演变而来。

“这个外来词被希腊人沿用，它在这里表示埃及莎草纸。腓尼基商人承包了希腊人使用的全部纸张，它们被腓尼基人从古老的城市贝布罗运到希腊来。如同西方人把来自中国的瓷器称作‘China’一样，贝布罗城运到希腊的纸张也被希腊人称作‘贝布路斯（byblos）’，同理，用这种纸书写而成的书籍就被称作‘比布利阿’（biblia）。而这个词语也逐渐衍生出了‘圣经’（Bible）一词。”

某种意义上，得益于“东风西渐”时正位于风口之上，让希腊文明成为了西方文明的源头。

但显然，希腊对欧洲文明的塑造，不止于此。

为什么中华文明向左，希腊文明向右

如果我们比较希腊文明，和中华文明，你就会发现它们在相似之中，存在着巨大的不同。

它们都深受外来文明的影响，与此同时，都面向了海洋，都有着不短的海岸线。中华文明虽然围绕着大河而繁衍昌盛，但大河最终的走向，却是大海。

那么，为什么中华文明最终会走向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希腊文明却走向了海洋文明（重商文明）？

穷其究竟，自然还是跟各自的地理禀赋有着相当的关系，毕竟中华文明面对的是广阔的大洋，邻居过少，而且很多都相距遥远，相比而言，地中海就像一个内湖。

事实上，很久以前的地中海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它本是旷阔航道甚至浸漫到中国大陆。然而，万万年前，南方大陆（冈瓦纳古度陆）从南边而来撞上了古欧亚板块，将地中海变成了一个面积急剧缩小，还得通过狭窄的直布罗陀海峡才能和大西洋连接的“水槽”。

【图说：今日地中海周遭现状】

欧洲大陆也因此深受影响。在板块的撞击之下，大陆的南端便撞出了一堆山，如比利牛斯山、阿尔卑斯山，以及巴尔干山。希腊半岛也因此境内多山，缺少开阔平原。这些山地将希腊半岛分割出无数个板块。它们不适合种植大米和麦子，但多岩石的山坡，可以用来种植葡萄树和橄榄树，以及养羊。

如果说克里特岛是因为位置适中，不做贸易简直是暴殄天物，那么，整个希腊却不得不为谋生，走上贸易的路径，拿葡萄酒、橄榄树，以及羊毛来换粮食。迈锡尼之所以要和特洛伊干上了好多年，也正在于对方控制了从黑海到地中海的贸易航线，而黑海沿岸在过去恰恰是希腊人进口小麦等粮食的来源地。

除了伯罗奔尼撒地区，希腊半岛上其它地区也同样如此。好在希腊半岛地形狭长，三面环海，所以每个板块都有机会通过河流入海口，拥有与外部世界相连的海洋通道。这让它们在大陆性之余兼有海洋性的同时，也相对独立和多元。比起合久必分，分久能合的中华文明，它们若想统一，难度难免就大了一点。

更重要的是，比起中华文明的定居农业，海上贸易显然是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

从“原始父亲”向“兄弟联盟”转变

【图说：一副反映腓尼基人海上贸易的图画】

“大海显然是年轻人的天下。”一出数日，加上与风浪搏斗，让中国人崇敬的老人，很难在这里有用武之地。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希腊的雕塑，歌颂的多是青春、健美的人体；为什么希腊人崇尚展示的，多是青春和力量的体育运动。

“这种航海的商业活动更重要的一个作用是打散了血缘纽带，大规模的航海活动，不可能是一个家族的男女老幼上一条船，只能是各家的年轻人上一条船，在这条船上，人与人之间是平等关系，而不是长幼尊卑的关系。”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隐性的因子，那就是希腊地理的开放性，“不同政见者可以通过海上逃跑，独裁专制者无法实现他对不同政见者的消灭。“因此希腊文明中还流传着“海上逃亡之门”说。

这些都推动着希腊社会从“原始父亲”的专制向“兄弟联盟”的民主转变，而不是反向而行。

“在希腊社会的发展过程中，血缘纽带不断松弛，父权不断弱化，”随之而来的是，“成年人以平等的方式组成社会，从而创造出了希腊的民主城邦。”大家自由聚集，并对公共事务进行辩论。

“中国人说‘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一国而两君，一国不可理也。一家而两父，一家不可理也’。人和人之间必须分出你大我小来，才能建立秩序。”

但是，到了希腊这边，却显然别具特色，“古希腊人偏要出两个太阳给我们看。比如斯达巴就设有并列的两个国王，雅典的政权结构更为复杂，由9名执政官轮流执政。”其中，斯巴达即使有国王，但权力也很小，主要权力皆在五位执政官之手。国王不过为祭司长、裁判长、出征时之元帅、元老院中的议长而已。

它也带来了几个重要的影响：其一，中华文明从分封到郡县，也没有打破祖先崇拜。相反，两河和希腊则转求于与人类建立了契约的上帝，或者其它宗教，通过新的共同的信仰来维系团结。所以，中东会修建出无数神庙，希腊则出现无数种神话。此外，这时人们的社会地位由财产而不是血缘决定。在市场的推动下，穷人大批地成为富人的奴隶。

其二，中华文明渴望统一，并最终成为“中国“，但希腊在建国之前，都不是我们所理解的那种国家。他们除了说的语言差不多之外，就没有任何统一的倾向，大小城邦各自为政。

在那时的希腊人看来，“一个城邦就是一个主权国家，每个城邦都有属于自己的法律、军队和神袛，城邦公民只需忠于本城邦并对本城邦尽到爱国义务即可。”著名的城邦如斯巴达、雅典，除了面对东方波斯人的进攻而联手“外御其侮”之外，其余时间从来都是谁也不服谁。

题外话，由于希腊城邦的兴起，让地中海东岸的腓尼基多了一个商业的竞争对手，其对外贸易开始急剧萎缩，而它们诸多的殖民地也有不少被希腊夺走。因此，在希波战争中，它们主动为波斯组建了强大的海军。但谁也没想到，在强悍的波斯人面前，希腊却赢得了胜利。这进一步促进了希腊人的自豪感。

【图说：《斯巴达300勇士》。300勇士对抗百万波斯大军，悍不畏死血战到底】

其三，正如中国的春秋战国是中国过去最为生机勃勃、思想解放的大时代，进入古典时代（一般定义为雅典最后一位僭主被推翻的年份，即公元前510年，至亚历山大大帝去世时的公元前323年）的希腊，也星光璀璨，创立了科学、哲学、戏剧和政治学，涌现了无数伟大的艺术家和建筑家。

继毕达哥拉斯之后，苏格拉底（公元前469年，一说公元前470年-公元前399年）、柏拉图（公元前427年-公元前347年）、亚里斯多德（公元前384年-公元前322年3月7日）等人，将希腊哲学推向了极盛时期。

随着马其顿帝国的扩张，以及罗马帝国的传承，苏格拉底的疑问，柏拉图的思辩，亚里斯多德的百科知识，也到处备份和传播，这给西方文明埋下了理性、思辩和科学的种子。

与此同时，今日西方文明的政治制度、政体设计，也因此拥有了蓝图。

（未完待续。本文根据梁衡的《数理化通俗演义》、J.H.布雷斯特德的《地中海的衰落》，鲍鹏山的《风流去》，还有张宏杰的《简读中国史》等书所作笔记，并结合个人理解而成）

采写 | 王千马（中国企业研究者，中国商业地理写作第一人。出版有《重新发现上海1840-1949》、《海派再起》（海派系列）；《盘活：中国民间金融百年风云》、《宁波帮：天下第一商帮如何搅动近代中国》（商帮系列）；《新制造时代：李书福与吉利、沃尔沃的超级制造》、《玩美：红星美凯龙30年独家商业智慧》（企业官方传记系列）；《紫菜爸爸》（人物传记系列）；以及《大国出行：汽车里的城市战争》（城市发现系列）等十数部作品，并主编有《无法独活：致喂大的年轻人》、《不焦虑的青春》。

2017年，凤凰卫视“凤凰大视野”根据《盘活：中国民间金融百年风云》拍摄制作了五集纪录片。2019年，“吾球商业地理”参与吴晓波频道的12集纪录片《地标70年》的拍摄合作，通过12个中国地标见证新中国70年的风雨历程！此外，“吾球商业地理”在2018年以及2019年两度荣获齐鲁晚报•齐鲁壹点“年度十大壹点号”称号）

图片|除署名外，均来自网络

编辑| 大腰精

制作 | 粉红女佩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