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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魔》:仙侠修真界的独特魅力

09-29

《求魔》:仙侠修真界的独特魅力

《求魔》作者:曲小蛐【小说免费阅读!超级好看仙侠修真 前世今生 双救赎 反向成长型男主 题材新颖,幽冥之主和他的小侍女,萌主仆梗的友友可入,这个设定超级好嗑!文笔和故事的铺垫都很不错,故事节奏比较慢,善恶应有报,天理当昭昭】

【文案】

1.

我在幽冥最肮脏的地牢深处,遇见了世上千万年来最至恶的魔。

他是三界最隐秘的不可言说,是神仙们的梦魇,是早被历史埋葬了的酆都恶鬼万恶之首。

他死去万年,又从毗罗地狱中归来。

那天,他救下我。

从此我多了一个主人。

2.

我追随他,服从他,做他的提线木偶

而他给予我一切——他的血替我重塑经脉,脱胎换骨,代价是我必须靠他的血活着。

在他的庇护下,我进入第一仙门,进境飞速,成为同辈里最惊才绝艳的第一天才。

他要我拜掌门为师,我便拜;他要我偷取至宝,我便偷;他要我竞夺道门头魁,我便争……

后来,他要我设计勾引,嫁给掌门之子。

我知道,他想要从根上毁了这座仙门。下命令时他懒洋洋靠在月下的青石上,雪白的衣袍半敞,长垂的发丝间笑意冷漠又恶意。

这仙宗道门修者万千,世间一切不过蝼蚁,是他玩弄于股掌的一个小游戏。

而我也只是蝼蚁中可以被他利用的那个。

我都知道。

但我不在意。

我嫁。

3.

喜袍红烛,人间盛妆千里。

我学凡俗女子的模样,作一副羞悦相,坐在婚房喜床上等我的夫君。

等了一夜。

没等到。

天将明时,终于有人推开了窗。

他穿着被染得通红的雪白袍,提着长剑,血从他来路拖着衣襟淌了一地,身后漫山遍野的血色。

他用滴血的剑尖挑下我的红盖头

冰冷的剑锋吻在我喉前。

我抬头,看见一双只余下黑瞳的漆目。

4.

那是世间头一回,魔淌下了两行血色的清泪。

他哑着声问她。

“…你怎么敢。”

【尾记】

魔是个奇怪的东西。

他要世人跪地俯首顺从。

偏求她违逆。

*正文第三人称

*成长型女主(心性修为双成长,开篇弱小逐卷成长,想一上来就看冷血无情大杀四方建议直接绕道,你好我也好)

*反向成长型男主(?)

*微群像

*【男女主he】,副cp与其他配角不作保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成长 正剧

主角:时琉(封十六),酆(fēng)业(封邺) ┃ 配角:晏秋白,时璃,狡彘,文是非,雪晚,南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偏要,魔来求我。

立意:善恶应有报,天理当昭昭。

【片段】

天地初开,五帝化生,分仙、凡二界;后魔气横生,秽土蔓延,又成幽冥。

  幽冥之主,其名酆都。

  ——《三界传·幽冥卷·卷首》

  *

  “……胡,胡说八道,什么其名酆都!”

  一只干枯的手重重拍上劣质木桌,酒碗里的酒都被晃得溅出几滴,渍在那本翻开的《三界传》上。

  肮脏的地牢里,天窗漏下几隙光。

  老狱卒往污黑的土墙上一靠,打了个长长的酒嗝:“那是号,号酆都帝,根本就不是什么名讳……”

  桌对着,一个年轻些的狱卒也喝得迷糊:“这酆都帝,就没个名字吗?”

  老狱卒凝了半晌,摇头,“早没人知道了,只晓得,那是仙界的老神仙们提都不敢提起的名字,立传那时候,哪有人敢写?”

  “这么厉害?”年轻狱卒大着舌头,“真的假的?”

  “哼。”

  老狱卒拎过酒碗灌上一口,跟着声冷笑咕咚下了肚:“酆都帝麾下,五方鬼帝十殿阎罗,一统幽冥十五州,那是能倾覆仙界创世五帝的存在——要是他老人家能活到现在,那幽冥怎么会乱成这个样子,住在天上的,也早就换成我们了!”

  年轻狱卒结舌片刻,嘀咕:“真这么厉害,怎么还死了上万年了?”

  老狱卒像是听了什么极可怕的事情,忽一个激灵,就把酒意也抖醒了。

  他青白着脸,摇晃起身,看了眼窗外天光。

  “天都亮了,老八也该回来了,你去牢外等着接新的那批犯人吧。”老狱卒扭头,朝向角落,“你,过来把这儿收拾了。”

  “……”

  他的话音去处是一片土墙前的角落。背着光,晦暗里站了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纤弱身影穿着大了好些的黑色麻衣,许多处磨得发薄,不像衣物,更像块褴褛的破布,连着黑色兜帽一同罩住女孩的头脸。

  细得一折就断似的手腕脚踝透着病态的苍白,从宽大空荡的衣口露出来。

  这样单薄瘦弱的身影,此刻却在搬着墙角沉重的砖石。

  听见老狱卒的话,时琉放下石块,走过来。

  她低着头,走路一点声音也没有,轻得像只幼小避光的灵兽。只是纤细脚踝间却锁着一条沉重的铁链,擦着地面,撞得叮叮当当地闷响。

  叫姚义的年轻狱卒睁着被酒醺得发红的眼,无声又直勾勾地盯住走过来的少女。破旧脏兮的麻衣盖不住逐渐挺拔的清丽,幽冥秽土也长不出这样白生生的羔羊似的细腻。

  一截皓白的腕子从麻衣里探出来,收拾桌上的酒碗,幽冥秽土没叫这皓白污脏半点,像传闻里凡界的雪似的。

  可幽冥没有这样的雪,这样干净纯粹的白。

  姚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忍不住就伸手过去。

  “还磨蹭,”老狱卒不耐地敲了敲烟斗,“等老八带回人来,没见着开阵法的,不得抽你一顿?”

  姚义停了两息,才不太情愿地起身,他嘟囔着调头往外走:“哪回带回来的不是些凡俗废物,还回回调阵法查验,他也不嫌麻烦。”

  “胆大心细,这就是人家是牢头,而你就一喽啰的原因。”

  “……”

  姚义趿着鞋的声音顺着窄道渐渐远了,桌旁的老狱卒也靠墙酣睡过去。

  时琉抹掉桌面最后一点水渍,抬起尖白的下颌,一双乌黑剔透的眼瞳藏在黑色兜帽下,朝巷道的尽头望去。

  巷道很长,到尽头只剩巴掌大的一块光。太小了,好像风一吹就明灭晃动,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那是逃出这鬼狱唯一的光。

  ——

  幽冥有十五州。

  极北之地最为荒凉,偏名为丰州。

  丰州最北,常年瘴气纵横,寸草难生,是片死地。千年前此处瘴气忽然一夜消散,活物可入,当时的丰州州主就在此建起一座“鬼狱”。

  “鬼狱”中关押的囚犯,都是狱卒从各地掳来的没有修行的凡体。每隔四十九日就取一人心头精血,供那丰州州主修炼邪门秘术。

  其中尤以年满十六的少年少女最宜。

  百年来这鬼狱里有进无出,恶名远播幽冥。因此又得名,丰州鬼蜮。

  而时琉日夜所想,就是从这鬼狱中逃出去。

  她想见一见狱外天光。

  -

  时琉在鬼狱里是顶特殊的存在。

  三年前,她流落幽冥,被卖进了这鬼狱里。刚进来的囚犯都要过个阵法,确保还未踏入修行路,免生变故。而时琉骨龄才刚过十二,不合“供奉”要求,就一直留到了现在。

  又因着体弱无害,时琉比其他囚犯都自由些——在狱里被差使着做些狱卒们懒得做的杂活。

  譬如收拾整理,打饭施粥。

  再譬如,包扎疗伤。

  “等老子养好了伤,非得把符元那头黑狗熊打得跪地喊爷爷——哎哟!你轻着点!疼死老子了……”

  骂骂咧咧的瘦猴似的少年箕踞墙角,疼得嘶声,伸手就想推开面前低着头给他包扎的兜帽少女。

  可临上手前,他又犹疑地停下了。

  低着头的少女似乎没察觉,兜帽将她的脸藏在阴影里。

  同个大牢房内,其余麻衣囚服里有人嬉笑起来:“瘦猴,你是不是喜欢她啊,怎么一到她眼前就不耍你的牛皮威风了呢?”

  “放、放屁!老子才不会喜欢这种丑八怪!”

  瘦猴脸涨得通红,恼火瞪角落里开口那人。

  话是脱口而出,说完以后他就下意识望了眼身旁的少女——兜帽低低掩着,少女头都没抬,给他缠上止血布带的手指也轻巧平稳地勾扯着。

  她就好像压根没听见他们的话。

  瘦猴恼意更盛,脸都烧得像猴屁股了:“丑八怪你可听好了,不要自作多情,老子才不可能看上你呢,你——”

  “邦邦!”

  沉木棒敲在牢门上,“吵什么,想早点投胎是不是!”

  姚义站在阴潮的牢门口,恶着眼神划了一片,最后落到唯一低着头的少女身上。

  “时琉,跟我来。”

  “……”

  最后一条麻布系紧,时琉从墙角起身。

  昨夜下了雨,阴湿的地牢里积着不少水洼,转过来起身的时候她晃过其中一个。冷然的暗光浮过水面,映出女孩藏在兜帽下的侧脸——

  狰狞的长疤攀过女孩本该清丽冷艳的脸,从眉旁一直蜿蜒到唇下。

  如雪白玉壁上一道丑陋裂痕,触目惊心得令人皱眉。

  所以是“丑八怪”。

  时琉听过了好多日子。

  但她不觉得有什么难过。毕竟这是她还能好好地活在鬼狱里、没有被献给幽冥那些四下流散的恶鬼匪首们做短命姬妾的唯一原因。

  何况就算这样,随她身量渐渐拔起少女模样,也总有些毒蛇似的冷腻眼神往身上纠缠。

  时琉侧身出牢门时,将疤痕那侧朝向姚义。

  可姚义视线没往这边落,反倒是拧着手里的沉木棒,晦着神色往幽暗牢廊尽头走:“赶紧些,再慢点,那边就得死人了。”

  时琉意外地抿了抿唇,加快步子跟上去了。

  随姚义走到这鬼狱地牢最深的天井口,时琉看见了被扔在空地上的一个……少年?

  要不是听到姚义说的,时琉心里早有准备,那此时还真不敢贸然确定地上那血糊糊的半死不活的是个活人。

  他身上约莫一件白衣,看不出纹理质地,浑身上下几乎都被血染满了——红的,红得发黑的,血色形状像幽冥血河道旁盛开的曼陀罗,妖异又瘆人,不知道流干了没有。

  叫老八的牢头和老狱卒就站在一旁,冷眼看着。

  老狱卒酒意未消,正皱眉咬着烟嘴:“怎么就带回来这么一个。”

  “丰州西北出了事,其他全死透了,就这一个还剩点气的。”老八阴晦着眼神。

  老狱卒变了脸色:“出什么事了,竟闹这么大?”

  “丰州州主,死了。”

  “什么!?”

  “……”

  时琉刚走近地上少年,还没来得及蹲下检查,闻言也是一栗,她按捺住了没敢回头。

  但兜帽下,眼睫都惊抬微颤。

  鬼狱就是丰州州主一手建立,供他修炼邪法,时琉对他有所了解。

  幽冥十五州,原由五方鬼帝十殿阎罗各自统领一州,万年前酆都帝不知因何忽然神陨,幽冥大乱,麾下十五州领主死伤过半。

  岁月摧人,又经万年征伐磋磨,如今冥土还剩几位初任领主早就成迷。

  但即便如此,现任的一州之主随便哪个都是尸山血海里走上来的——尤其丰州州主,传闻里得上古天魔邪法传承,实力莫测,在现今各州州主里也能排入前列。

  这样一个正值鼎盛的可怕魔物,竟然就这么死了?

  时琉脸色微微苍白,更低下头,屏息听着。

  天井一角,老狱卒的宝贝烟嘴都险些没叼住:“州主何等修为……难道兖州和甘州联手了?”

  “应当不是。”

  老八不知道想起什么,乱发下鹰隼似的厉眸里还闪过似惧意,“出事的地方是幽冥天涧,气息爆发只有几息,我们于百里外路过还被波及——要不是我警觉得早,你这会都没处替我收尸了。”

  “几息时间覆灭一位天魔,兖州甘州州主联手也做不到,确定真死了吗?”

  “我去查探过,幽冥天涧最北夷为平地,州主神魂俱灭,绝无生还可能。”

  老狱卒惊愕:“几息之间神魂俱灭?怎么可能?”

  “如果我没猜错,是凡界有大人物下来了,”老八眯了眯眼,“要么是两大仙门的太上长老,要么是时家家主亲自出手。”

  “——”

  蹲在地上血糊糊的少年身旁,刚拨开那人血色衣襟的少女手指忽然一抖。

  姚义察觉,低头望来:“怎么了?”

  “……”

  地上少女默然片刻:“他伤得太重,快死了。”

  “那就等死透了直接扔出去。”姚义嫌恶皱眉。

  “我再试试。”

  时琉拿起旁边装着药草的木箱。虽然她惊神不是因为这个,但并没撒谎,面前地上的少年确实是不行了。

  经脉尽断,半点生息也无,肌体冰凉。

  要不是这衣上的血还没全干,说这是从哪里挖出来的死人,她也是信的。

  尽管知道,但时琉还是开始替他上药止血。她最想活着,自然也不忍心束手旁观无辜生命流逝。

  “还没死?这小子倒是命大。”

  老八和老狱卒往天井外走,路过时觑了地上一眼,“他不是这次送来的货,是幽冥天涧外捡的,估计也是路过被大战波及,但比我带的那几个强,还剩了口气,勉强交个差。”

  老狱卒重新叼上烟嘴,皱着眉吧嗒:“捡来的?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能有什么事,”姚义不以为意,“过了法阵,没修为的废物一个。看着也没几口气好活了。”

  “……”

  跪伏在地面,时琉正在解开少年衣襟,想查验他胸膛上的伤口。

  只是血痂将衣料沾在伤口,难以分辨,被她撕开衣襟后,一股新血又从衣下的狰狞伤口里汩出。

  时琉离得最近,眼神忽地一怔。

  鲜红的血里,像错觉似的,熠过淡金色的光粒。

  “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好看的?没救了就扔进沉尸渊,最近那边的食腐野狗快饿坏了。”姚义冷笑近前。

  时琉连忙扯回少年衣襟,赶在他看见前,迅速将那个伤口盖住。

  “还有救。”时琉低着头,用兜帽麻衣将少年上身遮藏了大半。

  姚义微微眯眼,还要上前。

  “姚义,老八喊你一起过来,”老狱卒去而复返,在天井边的青石上磕了磕烟斗,褶子压着眼皮不抬,“别磨叽了,赶紧。”

  “啧……”

  姚义不满地咕哝了声,转身走了。

  天井内一片阒然,只有不知道从多高多远的石缝外,山风清瑟,呜呜咽咽地漏进来。

  时琉停了许久,确定外面一点脚步声都没有了,她稍稍正身,跪坐回抵地的小腿上。

  “你是不是醒着。”女孩望着地上血糊糊的连面目都难以辨认的少年,用最轻的声音问。

  “……”

  “不用怕,他们走了。”

  “……”

  说完最后一句,时琉就无声望着地上的少年。他有一双阖着很长的眼线,睫毛在苍白冰冷的肤色上懒懒错叠,受了这么重的伤,却安然如长眠。时琉猜想,那下面藏着的该是极漂亮的一双眼。

  她猜的没错。

  因为下一息,那双眼睛就睁开了。

  比时琉见过的凡界最美的琉璃石还要漂亮剔透,像极北之地最人间盛景的雪山天湖。湖底薄光粼粼,日影跃金。

  可琉璃是冷的。

  冷白沾血的指节骤然扼上女孩纤细的颈,抵得她兜帽跌下,呼吸骤窒。

  时琉被掐颈按在嶙峋石壁前。

  收紧的指节扼杀着她的生机,死亡像冰冷的薄刃,缓慢冷漠地切进她脆弱的颈项。

  少年身影俯下,遮蔽了光。

  他冷漠睥睨着她,那双琉璃石一样湛黑漂亮却无比冰冷的眼睛仿佛在说——

  他下一息就会杀死她。

  作者有话说:

  酆业:蝼蚁一只,捏死好了。

时琉就要死了。

  虽然她做了很多年的心理准备,但在死亡黑影即将吞噬一切的时刻,她还是有些难过。

  她想活着。想去看许许多多的风景,认识许许多多的人,听许许多多的故事……她只是想自由地活着。

  可是好难啊。

  ——她出生的时家,凡界三大修仙势力之一,独据极北隐世之地,族人万千,门客无数,是人人都盼着托庇的地方。

  家主有女名为时璃,天之骄女,修道奇才,世人皆知。

  可没几人知道,时璃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姐。

  更没几人知道,那个没有气海不能修炼的废物姐姐,曾被关在一方小院里,孤单度过她孩童时的几千个日夜。

  十二岁那年,时璃的生辰宴在时家兴隆大办,邀请许多仙门高士与宴,宾友尽欢。

  那天也是时琉的诞辰,只是大家都忘了后山隐林里还有那样一个小院。看管照顾她的新任使婆恼火受了牵累,趁着人多杂乱,去前山讨灵泉酿的酒水喝,只留下了时琉一个人。

  那是第一次,时琉踏出那个从生下来就没有离开过的隐林小院。

  时琉不能修炼,但从记事起,这世上的一切幻术阵法都对她无效,她只是没告诉任何人。多少次她从院门路过,或是坐着秋千呆呆望着,但那些监管下,她从没走过去。

  直等到那天,她终于推开了院门。

  院门口那个时家长老来了都要困上一日的障眼阵法,她只用了一炷香就走出来。

  可废物就是废物。

  那个从未踏出小院的女孩只是想偷偷溜出去,看看外面光景的,却还未到山脚就被恶人抓了。后来一路流离,沦落幽冥,进了这丰州鬼蜮,从此再没出来过。

  ……就这样了吧。

  简短的人生和更简短的经历,像走马灯一样在将死的时琉眼前掠过。

  她只听最早照顾她的那个使婆奶奶说过,人死之前是会有走马灯的,它会给你看这一生最喜怒哀乐的日子,时琉想她也有了,只是贫瘠得可怜。

  可怜得叫人难过。

  黑暗慢慢吞噬掉时琉眼前的最后一点光。女孩被少年掐着颈抵在山石上,像只将死的,绥萎着毛瘦弱无力的小猫,再多一分劲力,它就要彻底死了。

  ……连挣扎都不知的蠢货,活该这个下场。

  冷漠着眸的酆业没有任何怜惜,就要加上那一丝力,只是在指腹扼断她细颈的前一息,他指节忽停。

  “…?”

  一丝意外掠过少年人漆黑的目。

  长睫缓缓低下,视线落到女孩麻衣下微隆的胸脯上,他的眼神一瞬幽深如渊海,又如一柄沧桑古朴的刃,要撕破麻衣割入肌理。

  停了数息,少年人满是血污的脸上,忽地绽开个意外又嘲弄的笑。

  酆业重提了眸子,低低睨着女孩那双苍弱阖下的眼。

  薄唇微张,吐出的声音低而嘶哑。仿佛于无尽地狱之下历尽轮回,经千万年第一次开口那样,喑哑,陌生,模糊。

  “九窍…琉璃心?”

  修竹似的凌厉漂亮的指节慢慢松开,少年人冷漠谑玩地看女孩跌落,委顿在地。她划了一道长疤的素白面孔上细眉皱起,然后浅色的唇被低抑着的咳,沁上了胭脂似的血色。

  她侧扶着地,捂着颈,咳醒过来。

  “大补啊。”

  少年人低了眼眸,轻若无声地叹了一句。

  “什,咳咳……什么?”

  时琉没听清,好不容易止住了咳,惶然望向那个前一息还要杀了她的少年。

  少年没有再言语,只撩起眼,不动声色地体望她。

  时琉是第一次见这样的目光,少年看着冷漠至极。山缝间漏下一两线丝薄的光,勒过他清隽眉目,像是趁着夜色在他眉目拓下的几更残雪。可那眼神最深处,又像是灼着世间最炙烫得的火,能将玄铁熔铸成液。

  时琉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情绪,只觉得冰冷又炙热,玄怪得让她不敢再对视。

  少年就是这一刻开口:“你不跑吗。”

  他的声音很奇怪,明明是年岁尚轻的少年质地,微哑但好听,却又有种渊渟岳峙的深沉。

  时琉一怔,醒神低下头,她匆匆拉起委落的兜帽,让褴褛的麻衣重新遮起她容颜,一两缕被光辊成浅色的发丝从兜帽边沿探了出来。

  理好衣帽,女孩又扭头去收拾旁边凌乱的药箱。

  酆业的眼眸里情绪于是更奇怪:“就算你不怕我,也不怕死吗?”

  “……”

  少女的指尖在药箱上一颤,没撑住,木盒咔哒一声合上,震得天井口的草藤簌簌落了尘土。

  她扶着药草盒子停了几息,“怕。”

  确实是怕的,声音都带着细微的颤。

  那顶过分宽大的兜帽第一次主动抬起来些,露出女孩半截雪白的下颌,被阴翳啄去余颜。

  “可你跟我们不一样,怕也没用。”她安静说。

  那丝颤栗就不见了。

  酆业眼底墨色凝成霜色:“你看到什么了。”

  时琉抿唇,瞥了眼他的胸口:“你的血。”是金色的。

  看到那点金色光粒时,时琉就想起了死在幽冥天涧的丰州州主。

  那个在幽冥鼎盛千年的大魔,这么不明不白又突然地死了。

  罪魁祸首竟然只是个少年么。

  想来绝无可能,但时琉就是忍不住这样猜测。

  她没再说话,低头去敛之前碰洒的药草。

  重伤后被带回来的少年是如何骗过了牢外的阵法,时琉不知道。但她知,如果他想在这里弄死她,即便重伤着,应该也是易如反掌。

  最后一颗散落的药草被时琉敛入盒子,她站起身。

  时琉甚至还没来得及站稳。

  “轰隆——!”

  一声震人发昏的重响忽然撼动天地。紧随其后,地面颤动,抖得时琉身影一晃就跌回地上。

  余震许久才平息,慌乱的人声和脚步声已经从地牢的另一头惶惶拥了过来。

  时琉仰头,就在天井口的入路见到牢里关着的以瘦猴为首的年轻囚犯们。

  他们脸色青白难看,有些人还添了伤见了血,狼狈搀扶着进来。

  瘦猴从进来前就呲牙咧嘴,一直调头不知道在往哪张望,神色慌张,直到中间瞥见不远处天井石壁下着麻衣披大兜帽的少女,他立刻带着伤瘸着腿跑跳过来。

  “丑八怪!你瞎跑什么!老子还以为你埋在里面了,你——”

  瘦猴话声停得戛然。

  他面色不善,目光闪烁又警惕地盯着麻衣少女身旁,那个一身血污却懒懒靠在石壁上,像死了一样阖着眼一动不动的少年人。

  “这小子是谁,我怎么没见过?”瘦猴问。

  “今天带回来的,新犯。”时琉从人群里收回视线,起身,“外面怎么了?”

  她难得主动发问,换了平常瘦猴还有心戏弄几句,这会却顾不上,就一边盯着石壁前半死不活的少年一边说:“八爷说是凶兽狡彘出世,幽冥天涧又平了一块。”

  八爷就是那个叫老八的狱卒,这个时琉知道。

  但是……

  “狡彘?”时琉茫然。

  瘦猴打量完了,松了表情,确定角落少年就是个快不行了的病秧子而已。

  他转回来,脸上露出熟悉的贱兮兮的讥讽:“丑八怪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狡彘可是幽冥凶兽榜里一等一的厉害魔物,形如踏火恶犬,壮得像座小山,伟力堪比一州之主,据说一口能吃上百个人,骨头都不吐的那种!你这样的小身板,都不够它塞牙缝的!”

  虽是实话,也是瘦猴故意吓她。

  可他要是能看见藏在黑色兜帽下,女孩不但没怕,眼神里还不自觉流露出的好奇和向往,大概会反被她吓一跳。

  瘦猴没看到,有人看到了。

  靠在嶙峋的山石前,少年低低错着长睫,睫睑间的漆目里如有墨絮流转。

  在兜帽下女孩紧张向往地攥紧拳头时,少年仍阖着眼,唇线却薄掀了下。

  像丝冷冰冰的嘲弄,转瞬即逝。

  蠢狗出来的不是时候,“仙丹”今日吃不成了。

  改日罢。

  -

  传闻里千年难见的凶兽狡彘出世,肆虐丰州,而这仿佛只是一个前兆,接下来的几日,丰州,乃至整个幽冥,就没再太平过了。

  消息很快在幽冥十五州传开:凡界那个号称“算尽天下三千年”的天机阁闭关十六年,不久前却忽然开阁,放出了一条惊骇世人的天机占卜——

  [魔头出世,三界将覆。]

  从万年前酆都帝业覆灭,也或更早,天下皆知祸害三界的永远是幽冥秽土的肮脏魔物。

  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凡界三大修仙势力前后响应,两大仙门和时家各自派出由长老带队的精英弟子,下山游历,荡妖除害,顺便查察天机阁预言中要倾覆三界的“魔头”。

  这次历练与以往不同,三家各有一队通过天梯,下抵幽冥。

  ——幽冥这几日的动荡就是由此而生。

  鬼狱地处幽冥最北,除了狡彘出世,地崩山摇,以至于被连累垮塌了半座地牢以外,幽冥秽土上的风波几乎没有影响到这里。

  丰州州主死了,要取囚犯们心头血修炼秘法的威胁似乎是不在了。

  尽管不知道八爷为首的狱卒们为什么仍是没有放他们离开,但年岁不大的囚犯们显然已经重新活泛起求生的心思,兴奋无处发泄,连带着鬼狱里的挑衅斗殴也比之前多得多。

  最辛苦的就成了时琉。

  “丑八怪,你跟那个病秧子什么关系?这么照顾他,不会是看上那个小白脸了吧?”

  “……”

  瘦猴蹲在天井口揪草皮。

  地牢阴潮避光,石壁缝里一共没长几根草芽,最近更是被他祸害得寸草不生。

  多个单独出来溜达的时间,每个牢房的囚犯头子都有这个特殊待遇。瘦猴不是那个牢房里最强壮的,但好勇斗狠,总拼死拼活打架,得了头位就耀武扬威的,像只插了孔雀毛的山鸡。

  瘦猴大概不知道,他牢房里的囚犯少年们总在背后笑话他,喊他“装山大王的瘦猴”。

  时琉正在空地摆弄自己仅有的几株药草。其中一株开了朵白得细碎的小花,她看着很喜欢,就当没听见瘦猴的话。

  可瘦猴不依不饶:“问你话呢丑八怪,不要装聋子啊。”

  时琉微微矜直了眉,这是她心情不太好的表现,很少有,但藏在兜帽下,也没人看得见。

  于是瘦猴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听见黑色兜帽下的少女开了口:“我救你,救他们,是一样的。”

  “……”

  瘦猴无声地呲了呲牙。

  时琉不知道他信不信,但她知道自己说的是实话,这就够了。

  事实上,她觉着瘦猴是无理取闹。至于原因。

  藏在兜帽里,女孩细白的眉心打了个褶。

  应该是嫉妒那个少年……

  长得漂亮吧?

  时琉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那样好看的少年。

  而且她想不是自己少见多怪,那天他第一次洗去面上的血污出现在地牢牢房里的时候,不止在给别人治伤的她,整个牢房里的少年人们全都是安静的。

  原本满牢房胡咧咧的噪声里,闹腾得跟山野猴子似的年轻囚犯们忽然都成了哑雀,他们望着那个一身血污长衣也藏不住风华的冷漠少年,就像山村土狗头一回见着世外仙境里雍容华贵鬃毛凛冽的兽王,在本能里夹起尾巴低下了头。

  连瘦猴都呲牙咧嘴翻白眼,却说不出挑刺的话。

  像白玉无瑕,是挑不出。

  那个白衣少年的漂亮是种不沾风雪的贵气,不必刻意也透着张扬和压迫的美感。

  这样的少年,为什么会出现在幽冥,还可能杀了……

  “哦呦!出大事了丑八怪!”

  刚消失一会的瘦猴又突然跳到她眼前,语气里带着幸灾乐祸的贱兮。

  “你看上的那个小白脸,竟然得罪符元那头黑狗熊了!你现在过去,估计还来得及给他收个全尸?”

  “……!”

  兜帽下的少女恍回神,脸色微变。

  白衣少年虽然神秘莫测,但也确实伤重难愈,这会落到符元手里——

  时琉脸颊微白。

  鬼狱禁制非修者不能破,白衣少年是她目前看到的最大的离开鬼狱的希望,她不能让他死。

  地上的少女僵蹲了几秒,提起旁边的药草盒子就起身,她拖着累赘又沉重的脚链,快步匆匆往天井口外走。

  连身后的药草圃都没顾上。

  瘦猴呲着牙站在原地,笑容僵了会儿,他懊丧地挠了挠头,又带着怨气,弯下腰去,一把薅断了那几株可怜的药草里唯一开起来的小碎花。

  他冷哼哼地:“小白脸有什么好,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将来上榻都得扶着墙……”

  尽管念着,瘦猴还是把小碎花往兜里一揣,调头就跟上去了。

  时琉匆匆赶到最里面的牢房。

  兴奋得像野兽似的叫骂响彻地牢,囚犯们在这个阴暗的地底从不惮尽情发泄自己的负面情绪,以及兽类一样残暴的野性。

  而符元是他们中最恶劣的那个。

  就如此刻,他正像个山野走兽似的怒笑咆哮,粗壮如象腿的腿高抬,又重重踢下——

  砰!

  砰!

  砰——

  一声重过一声,凶恶落在那个病态孱弱的少年的胸腹,他的身影就被一下下踢到墙根。

  兴奋的嘶嚎将地牢门内变成一个斗兽场,疯子们在里面狂欢。

  时琉的瞳孔颤栗得抖。

  “符元——”

  她听见自己微弱的呼声被埋没进那些兴奋的咆叫里。

  墙角的少年似乎昏过去了,生死难辨,黑熊似的囚犯还觉得不够尽兴,在一众助威的呼喝声里,竟是抬起麻绳编织的草鞋,就要狠狠踏上少年的手。

  那是足够碾碎指骨的力度。

  隔着铁质的牢栏,惊慌欲退的时琉看见倚地的少年抬起了眼。

  和那天一模一样。

  冷漠,死寂,睥睨嘲弄,多冷清沁骨的一双漆目。他看眼前这一场盛戏,像个漠然路过的旁观。

  可如果连这样的苦痛加诸己身也能视若无睹,那他还经历过怎样的地狱?

  时琉攥着的手指松开。

  兜帽下,少女低头,摸出了腰侧挂着的一串钥环。

  ……

  酆业半阖着眸,一动未动侧躺在地,等这场由他故意挑起的施暴结束。

  脏得很,但得忍忍。

  肯忍这几只覆手就能碾死的蝼蚁跳梁,酆业只为了等那个负责善后的医者少女之后再来他身旁验伤——带着她身上没人闻到的,无上仙丹一样的清香。

  没想她提前到了。

  胆子那么小,可别吓跑,不然白费了他的忍耐布置。

  酆业无声睁开眼。

  穿过那些肮脏的尘土与蝼蚁们,他看见了铁栅栏外低着头的少女。

  她紧收着下颌,兜帽下只漏着雪白的颈。

  幽冥不得见的雪白,白得像段腻人指腹的羊脂玉,不知道是避光,还是天生的。

  盯着那截纤弱身影,酆业眼底划过一丝冷漠又贪餍的情绪。

  九窍琉璃心,即便放到万年以前,也是只存在于传闻里没人见过的东西。

  多少大妖翻遍幽冥秽土,都求不得这“一口成仙”。

  ——

  三界第一大补的灵物。

  才不枉他准备了几日的漂亮吃法。

  酆业正想着,耳旁忽起一声轻响。

  他眼皮意外地掀起,视线掠向阴暗湿潮的牢门外——

  “咔嗒。”

  酆业一怔,牢门缓缓打开。

  在一众凶神恶煞的囚犯的注视下,少女低垂着兜帽,竟主动踏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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